茗花浮午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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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柯 | 无尽梦〔2〕


 

工藤新一每天的睡眠时间很长,从他还小的时候起就一直是这样,到现在真正熟悉他的人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而虽然他从小就表现出了这份对长时间睡眠的需求,但这中间毕竟还有不同。还小的时候,他虽然每天也会睡相当长的时间,但只要处于清醒的状态,就总是精力充沛、兴致十足的,仿佛对一切都有用不完的热情;而每天闭眼的前一刻,也总是不舍的、不太情愿的——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即使在现实中醒来,也总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彻底从梦中脱离;而即使意识已经清醒,也迟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脚踏实地的支点,以至于整个人似乎浮在半空、无处可落。

 

尽管他一直有在保持一个固定的、长时间的睡眠的作息,他的精神状态却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好转。相反,随着他从一个小孩子长到属于高中生的年纪,他的精神状况已经到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危险的地步。尽管他确实没有对此掉以轻心过。他一直在寻找各种合适的方法来尽力维持自己的睡眠质量。他会在日间锻炼在睡前沐浴,他也会严格遵照医嘱使用药物,他固定作息,他注意饮食,他花足够长的时间休息……他也很少会因为无法入睡而失眠,也许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在入睡这件事上,他几乎从没有过什么障碍,会让他失去夜晚的只是夜里忽然的醒来,而它们有的时候并没有理由。

但他所做的这所有的一切所起到的效果都只是寥寥无几,真正使他无法休息的事物正是只有在他安睡之后才会到来的梦境,他实在是有太多的梦境。偶尔突兀地在夜间醒来的时候,他会忽然地想到他是不是已经用十七年的夜晚做完了其他人要用一辈子的昏眠才能做完的梦,虽然清醒后他自己都会觉得这个想法非常的无稽。他知道它们不会就这样结束,这远远不是结束的样子。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梦境究竟是在何时开始的,他觉得那大概比他真正开始记事还要早;但他对它们可能在什么时候结束却又有着分明又模糊的预感。

 

 

从他记事以来,他好像就没有几个能够免于被那些无穷无尽的梦所打扰的夜晚。无论精神有多疲惫,只要进入夜晚、进入昏睡的状态,他就一定会沉入一个又一个奇异瑰丽的梦境。而那些满是油彩的鲜妍明丽的梦又是那样的生动和鲜明,比他意识到的冰冷的现实更加温暖也更加明媚的多得多,那是洗去了所有阴郁的冷雨和绵长的雾气的生机勃勃的画卷,是徐徐在他眼前展开的真实的莺歌燕语和灼热的太阳。

是这些美丽又纯洁的元素一点点地将他的意识带离了他的身体,让他本该陷入安眠的灵魂在另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漂流,虽然他本意并不想去到那里,他不想看到那么多五颜六色的东西,他需要的明明只是安睡。而这些亲眼所见之物不仅打扰他的休憩,还会使他轻易陷入混淆。他时常不能分清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睁开了现实的双眼还是再次开启了在梦中的新的一日,因为它们也并不是断续的、混乱的、无条理的;而是递进的、生动的、富有细节又充满逻辑的。

那就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对他而言几乎完美的人生。

 

 

他记得他曾经致力于找出那些梦与现实的不同并以此为乐。于是城市里的街道、天气、建筑物,人们的行为、语言、微表情……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沉迷。他本来就喜欢推理,而这种细致的探究不仅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求知欲,也让他有了更加丰裕的时间。在他开始学说话的时候,他同时学会了两种语言;他在现实里阅读着书籍的时候,还有另一份来自于深夜馈赠的知识也在充实着他的脑海;当他在花园里度过一个阴天的下午,他就能在夜晚的睡梦中看到一个无云的晴空或是一个晴朗的月夜……而这一切从来不曾使他疲惫或是无力,不会像后来那样让他对夜晚失去所有的兴趣,不会让他甚至不能再将夜晚作为安神的摇篮,而只将它作为一天中最沉重的三分之一。

在他的每一个代表着一天的三分之一的夜晚中,他能感受到的都只是血液在身体里的奔涌,能听见的只是那些潮水一般的声音。那些声音像他在梦中看到的夜间的海,从他在梦中第一次眺望过黑沉的海平线后,这声音就永远地出现在了他的一半的生命里。他站在浅滩处的海水里注视着那些迷离的虚幻的属于夜晚的梦境,聆听着自己缓慢的心跳和潮涌的声音。他感受到自己消耗的体力渐渐的回复,感受到自己耗费的精力也在缓慢地回升……但这些并不足够,远远不够,因为他花费出去的精力永远比回复的精力要多——而这也让他觉得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晦暗、深沉且疲累。

 

即使后来他有意识地避免过多思考,有意识地节约自己各方面的精力,但这些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一直在放气的气球,即使他有在努力地减缓这个过程,也一直在尽力给自己充气来弥补那些冰冷而持续的缺失,但这些能起到的作用永远微乎其微。身边那些弥足可贵的真情与微笑,一片阴暗中微不可见的一点光芒,是让他能够坚持却又无法真正给他提供支持的东西。他永远在慢性自杀,也许哪一天就会彻底承受不住整个人一下崩开,又或者终于在无声无息的一瞬间中永远失去脉搏的律动,让生命在死水般毫无波澜中逝去。

说不上这一切究竟是好还是坏,只是现实如此,而他早已接受。

 

他的问题也并不仅仅只是多梦,浅眠同样一直纠缠着本就精神虚弱的他。除了从小就习惯的时钟的声音和朦胧自然的淡光,其他的任何一点声音,任何一道光线,都可能让他从他那不太深的梦境里醒来,而他一旦醒来就往往难以再度入睡。他也通常没有在半夜起身的体力,于是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听着专属于夜晚的潮水的声音来度过剩下的夜晚。这样的一夜之后,他眼圈周围常常就会有一圈难以消退的淤青痕迹,有心人一见便能将一切收归眼底,向来照顾他的阿姨,当然更不会注意不到。

 

他的阿姨从小就非常紧张他的身体状况。在他还没有产生睡眠方面问题的时候,她就为他请了一位专门的私人医生。而即使已经这样,她每年还会带他去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他的父母也常常请专家每年根据他的身体状况来专门为他配置药物——虽然他的阿姨似乎对这些专家毫无好感,但最后还是为他保持了沉默与克制。

这样精心的照顾下来,他从小生病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反而是在更大一些后才开始真的出现一些让人担忧的问题,而这和他产生睡眠问题的时间完全一致,他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在他睡眠问题突然严重的那一年里,他的阿姨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带他满世界跑,他们一起见了许多医生,只是查来查去也没检查出他有什么问题,体检表上的一切都显示他很健康,除了几乎无解的身体虚弱,毕竟他那么多无眠的夜晚就摆在那里。

于是她后来也渐渐闭口不言,他想她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在划去所有其他的可能后最终也只能留下唯一的这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应该是出现了一定的心理甚至是精神问题。只是这个可能实在是太不合时宜,根本不是能够在他们生活的环境中张扬的东西。所以她后来果然没有把这个怀疑对任何人声张,甚至包括他的父母——她只告诉他们他身体虚弱,需要保养,不应劳神,而这无疑让他大松口气。

 

她后来只是在询问过他的意见后为他找来了一位很有信誉的心理医生,尽管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这一次的“心灵之旅”抱有过任何期待。不过他觉得她估计也不会真的对此抱有什么指望,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聊甚于无而已。毕竟他们都清楚,如果他有心理问题,那这个心理问题的来源也只可能是他不能往外说的那些事情,而既然都不能说出口,又怎么让心理医生判断他到底有没有问题呢?

所以最后的心理诊疗也就只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答,他只会挑挑拣拣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许就态度而言他还能算是配合,虽然真的切入关键的部分他一个字也不会说。

 

毕竟,即使只是为了这个心理医生的安全考虑,他也什么都不该说。

他不会将无辜的人牵扯到属于他的罪恶的洪流中来。虽然也许他这一生势必会牵连到无数无辜的人,但至少对这些只与他自己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纠葛的人,他还能做到一些事情;虽然微不足道,但这已经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他与医生谈到的所有话题中,她最关注的大概是他那些无聊的、关于童年的记忆,童年与创伤是心理医生永恒的主题,而这对他似乎也很适用:常年不在身边的父母,让人有很大的压力的邻居,同龄玩伴的缺失,小病不断的身体……除此以外他学业没有任何压力,也没有存在过感情问题,经济条件更是从不令人生忧……可以说,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常的、有一对忙于工作而疏于家庭的父母的孩子,那她的侧重点虽然不能说完全正确,但也不会像这样大错特错——如果他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隐瞒了什么,他也会首先将注意力集中在这里。

 

他们也谈到了他的梦境。态度温和的女医生问他一般都会做什么梦,他就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情,比如推理、蛋糕、游戏、朋友之类的。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将医生引向另一个满是歧途的方向。虽然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他似乎可以无需隐瞒,虽然如果他需要任何一点帮助,他也真的需要帮助,他确实应该从这部分入手告诉她一些事情——但他仍然避重就轻,仍然模糊重点,仍然刻意将所有话语引向一个正常但却偏离事实也偏离他的方向。

 

虽然他觉得经验丰富的女医生应该完全看得出他有所隐瞒,她只是并不着急。第一次见面就让病人全心全意信任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有效的心理治疗必然是长久的、不急于一时的……但他和阿姨心知肚明,这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因为能说的就这么多,即使他额外还有一些隐瞒,但既然这些都不能说,那另外的那些,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心理诊疗结束的时候医生有向他善意地提一些意见,比如平时最好不要太劳神,不要太耗费脑力……而他对这些意见统统照单全收。毕竟这些意见其实并无新意,谁也不该指望一个心理医生在第一次见面后就能切入主题;而他在他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也早就养成了这些习惯,因为实在是有太多事物可以轻易损害到他的精神——在生理意义上无比脆弱但在精神层面又非常坚韧的精神。毕竟他的意志但凡薄弱一点,那个气球爆炸的时刻都早已来临。

 

医生同样劝他多交几个朋友,多和一些兴趣爱好相似的年轻人交往,或者培养一些有关体育运动的爱好,对这些他也都一一微笑回应,礼数完美无可挑剔。

直到她开玩笑一般地告诉他,她觉得他很适合踢足球。

 

很难说他当时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一瞬间都想了些什么,但他确实是第一次出现了思维凝滞的状态,一个呼吸后他回过神,然后继续点头应是,好的,医生,我会试着去做的。

医生当时明显被他的反应所吸引,虽然下一刻她就重新露出了正常的社交表情,但他甚至知道被他刚刚奇怪的状态吸引注意力的人绝对不止她一个人。而这也不值得奇怪,毕竟刚刚的走神对一个心理医生而言实在是一个很明显的反应了,即使她一直在刻意淡化这种医生与病人的印象,这种专属于医生的对病人状态的敏锐也绝对不会削弱半分。相比之下,奇怪的反而是他自己。对他而言,即使他一直很配合,几乎有问必答,也有在配合医生维持轻松愉快的谈话气氛,但他当然是有保留的,还是很大的保留。

他虽不至于对这一次谈话感到紧张,但却也不至于真的在医生的安抚下感到如何的放松,这对他就只是一次非常普通的谈话而已。

所以那忽然出现的变化确实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而如果换成另一个人,他也相信自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对他大概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影响,而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

毕竟他一直有自行查找有关心理与精神方面的书籍,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一直无法完全否决自己可能有精神问题的判断。

 

那之后他一直有些若有所思,与此同时也有些抱歉,因为他似乎又要再一次让那个就坐在隔壁的女人担心了。本来他这一次之所以来见这位心理医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安心而已,只可惜在结束时出现了意外。但即使心里这样想,他表现出来的仍然只是绝对不能被挑剔的礼貌。好的,下次再聊。他轻轻揭过这个话题,而经验丰富的女医生也没有继续抓着不放,这是不专业的行为。

一直到他告别离开的时候,她才体贴地像和他提起一个小秘密那样和他说,如果有什么想聊的话题,可以提前告诉我,你知道我的联系方式,很多种。

 

他有医生的名片,也知道医生的联系方式,要联系她当然是很简单的事情;而她也是一位真正的体贴周到、认真负责的医生,如果他真的需要求助,她大概确实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他只能一语带过,他说,好的,医生。

 

在他走出心理医生办公室在的大楼后,一路跟在他背后的始终不言不语的金发女人才终于在大楼门口将手中快要燃尽的烟丢进了垃圾桶。她这次来这里之前特意将头发染成了金发,而这个颜色果然很适合这里的金光熠熠的天气。灿烂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周围全都是异国的面孔,人们的目光大多聚集在他身后馥郁迷人的女人身上,而女人却仿佛一无所觉,虽然这当然不可能。

在他停下来等女人跟上来时女人没有动,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觉得怎么样?

 

做心理诊疗的时候女人就在另一个房间,与他只隔着一扇没有放下窗帘的玻璃窗——这是他自己要求的。虽然他本意是让女人直接旁听,毕竟他来看心理医生本来也不是为了自己来寻求帮助,但这样显然就不是一次有效的心理诊疗了。在心理医生劝导后他只能放弃这个提议,但又提出让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在隔壁的房间里隔着窗户看他,而医生这一次没有再提出反对。

医生只是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告诉他这里的隔音很好,她虽然能看到你,但什么也听不到。而他对此只是笑笑。而医生也不介意,又告诉他这里允许抽烟,因为香烟可能是一个调节心情的好方法。而这也让他再一次肯定了她的专业素养与能力,毕竟很少有人能这样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她是一直负责照顾我的阿姨。这就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看得出来,医生微笑着说,她很关心你。

我知道。他这样回答,然后主动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还好。他说着还好,实际却摇了下头,但我觉得还是没有什么必要。

永远美丽优雅的女人用一种不太赞同的目光审视着他,好在这种目光并不会激起他的应激反应。她甩了下头并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金发。如果只是作为一种谈心呢?她不是说你应该多找几个人交流吗……论起谈心的话,没有人比最会察言观色的心理医生们更合适吧?

 

他对在隔音很好的房间内独自呆着的女人知道他和心理医生谈话的内容这件事没有一点惊奇,毕竟他知道女人会读唇语,反倒是心理医生对此一无所知——否则她大概不会那么轻易就同意他的提议。只是女人本人显然对如此清楚地把握他们谈话的内容这件事情兴致缺缺,甚至十分反对。

她忍耐地叹了口气,Cool guy——我一开始也说了,就让你们两个聊聊天也挺好,没有必要一定要我在旁边看着——

 

可是那样阿姨又要在我出来以后想尽办法不引起我注意地观察我的表现吧?他笑了一下。但那样可是会很辛苦的哦,就算是我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是很麻烦的嘛,而且聊天,两个人和三个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阿姨?他毫不掩饰地转移着话题。我记得你以前说你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间,那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广受好评的餐厅吗?

 

女人只能再次叹了口气。她其实从来拿这个小孩都没有什么办法,从他更小的时候就是如此,而这个小孩对付她大概比对付他自己的亲身父母都还要得心应手。她只能无奈地回答他的问题。好吧,既然你这么决定了——不过我还是觉得……

 

女人最后的挣扎被他一声刻意拉长而变得软乎乎“阿姨”打断了。她于是也只能投降,彻底放弃再去说服他的打算,事实上这一次的说服其实就已经相当少见。从很早之前女人就很少干涉少年的决定,就算他做出她不赞同的举动,她也从来不会勉强他改变主意——她最多是要想办法知道一切,然后再将事情控制在她能把握的范围内,不让这个在她面前长大的男孩儿真的出现什么意外。

也因此,她虽然心中已经忧虑而沉重,却也只能用手按住自己的额角并无奈地跟上去。她说,好吧……那对今天晚上的晚餐,你有什么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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